2014/6/19 14:06:15
泸沽湖其实并不如宣传片、照片和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美,环绕着它的山也略显平淡,既不线条优美、森林葱郁,也不陡峭峻拔、神威凛凛。它是一个面积很大、水很深的湖,然而湖水很清,可清楚地看到深水中幽暗而柔滑的水草,四周是辽阔的寂静,恣肆绚烂的花草从山尖滑到山脚再蔓延到湖边。你不能不说它美得不沾染一丝尘埃。
我们住进了泸沽湖中里格岛的一家客栈。客栈是一座很大的木头房子,中间有一个天井。一进门就给吓了一大跳:客栈里养着两只大狗!白的那只尤其高大,像只小牛犊,后来我们知道它叫“黑风”,身形巨大而胆小如鼠,温顺如羊;黑的血统高贵,纯种德国宾利,叫“来福”,因生了一大窝高贵的小宾利而神情傲慢。这家客栈令人愉快:主客不分,房门四开,出入自由。你在客栈的小酒吧里闲坐着,自己找个杯子喝茶,从书架上挑本闲书看,永远不会有彬彬有礼、鞋光袜净的侍者拿着本菜单明礼实兵地等你要点什么,主人也似乎不在意客人消不消费,听到有趣的也插上几嘴,觉得有意思竟然拎来自酿的苞谷酒,说什么也不收钱。摩梭人家族都很大,这个客栈有个老妈妈,兄弟三个,姐姐一个,还有好些兄弟姊妹、甥儿甥女的在岛的另一边开了个酒吧。摩梭男人都很帅,肤色是健康的黧黑,鼻梁高挺,身形结实,发型却花样多多。客栈的格若长得很像F4中的黧黑版言承旭,天然的黑卷发;哥哥八斤终日戴着翘沿帽,活脱一个西部牛仔;小弟弟还没长成男人,胖脸上有两坨可爱的高原红,听我们几个女孩说格若比言承旭还有男人味,又妒忌又怀疑地叫:“怎么会?怎么会?”
暗夜里的里格岛似乎生动起来,远远传来歌声和欢笑,听说是岛对面有摩梭歌舞,酒吧里也很热闹。老朱和阿燕急着想去对面看,鼓动八斤划船带我们到对面玩,丹丹倚小卖小,磨着也要去,八斤也忘了自己是开客栈的,好像大哥拗不过淘气的弟弟妹妹一样,最后一大群人跟着他上了船,有老朱、老驴、阿燕、丹丹、小蔡、我和客栈里一个打工的安徽女人纪红。
黑夜的泸沽湖幽暗寂静,夜空繁星满天,远处灯火闪耀。八斤唱起了情歌,泸沽湖的夜晚伴着这酽酽的歌声。我们上了岸,到处欢声笑语,篝火熊熊。来到一家用粗糙的原木和条石搭建的酒吧里,一进门我就看到一幅水彩画,画的是一个极美的摩梭少女半侧面头像,女孩有着柔美的眼睛和羞涩的笑容,经介绍她就是网上盛传的摩梭美女七斤,也是八斤的外甥女。墙上还有好些技法高超的水彩画,据说是一位有名的画家在他们家住了半个多月,临走时送的。可惜七斤不在,去丽江了,还得好几天才回。
正失望着,忽然门口走进来一个盛装打扮的摩梭少女,目光如星,笑颜如花,眼波含笑地掠过喝酒的客人们,熟练的走进吧台——难道是七斤?年龄似乎小了点。她用柔细的声音告诉我们她是七斤的妹妹。丹丹脱口而出:“你叫六斤?”她瞪了丹丹一眼,嗔道:“不,我叫娜姆(音)。”娜姆刚15岁,娇小的身姿和纯真的面容引得在场的客人们纷纷要和她合影。她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含笑温顺地和这些大惊小怪的远方来客们一一合影。老朱老驴和邻桌的一伙坐在一起,听一位来自杭州的热情奔放的女孩讲她一路的奇闻逸事。我们几个在一桌,喝着自酿的苞谷酒,和酒吧的主人,也就是七斤的舅舅,一位潇洒不羁,脸上有一道疤痕的摩梭男子阿顺聊天。他告诉我们,摩梭人是兄弟姐妹跟着母亲在一起生活,姐妹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摩梭人最尊重的是母亲和舅舅。同行的安徽人纪红不知为何特别憎恶摩梭人,总是激烈地反对摩梭人的一切(可是她为何从遥远的安徽跑到这个偏僻的世外桃源来打工?据她说她男友在广州——真是怪哉!),说摩梭人懒,整天不干活——好似城市里的物质男女一样挣完了买房的钱马上一口气不拉地赶着挣买车的钱就勤快了?美丽的泸沽湖给了他们要的一切,他们已经满足了,不要求更多;说摩梭人脏,几个月不换衣服不洗澡——这倒是,他们的衣服都看不清原色了。可是高原上的干燥的凉风使得八月的泸沽湖丝毫感觉不到暑气,不洗澡问题不是很大,至少他们的心理和身体都比我们这些滥用自然资源的城市男女健康得多;说摩梭人笨,天晓得!他们一张口就能唱歌,声音高亢优美,房子都是一家人自己建的,舒适暖和,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客栈里都有电脑,他们知道客人们都需要存自己的数码照片……当然他们不会夹着公文包到写字楼里打卡,更不会计算买房的利率;又说摩梭人性关系随便——阿顺瞪圆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看一些书乱写的吧?”他用嘲讽的语气讲到摩梭人的最大名人——杨二车娜姆,说她为了出名夸大和扭曲了摩梭人的走婚风俗,遭到摩梭人的唾弃。“其实我们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随便和谁一起,如果确定了阿夏关系,都是比较固定的,更没有女孩生下孩子不知道爸爸的事,我们只是不养自己的孩子养姐妹的孩子而已。如果两人感情不好了,就不再走婚,不像你们汉人结婚了又离婚,要么就成日打架吵闹。”的确,汉族人是所谓最开化的人,可是看看我们的婚姻状况以及婚外情的现状!纪红不出声了。阿顺又说:“我们摩梭人的家庭是最和睦的,绝无家里吵闹打架的,这一点,在这住的汉族人都很尊敬我们。”
纪红沉默了,说不说服她已经不重要了,其实,隔阂和误会总是存在,探求者也就是破坏者,就像很多外来客人一来就嚷嚷着看看走婚,把他们最隐秘的风俗当作猎奇的对象,甚至有邻湖四川的汉族女子假借走婚的名义卖淫的!我想起从宁蒗坐一位彝族司机的车去泸沽湖,老驴调笑着问他是不是顺便走走婚,那位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彝族男子严肃地说:“我们彝族人结了婚就要忠于对方,我们是决不会走婚的。”然后他又轻声道:“你们汉族人就会。”——我们就是破坏者,美丽的泸沽湖还能保持多少年的清澈见底呢?我热爱旅游,但我第一次对所到地方有着深深的歉意。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语。船缓缓地划,幽暗的湖水闪现鳞鳞的波纹,四周是荒凉的寂静,暗夜里只听到“哗哗”的水声,灯火通明的酒吧在远处忽明忽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们为什么而来?星无语,水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