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6 16:10:31
做客日期：2020年9月
做客地点：马来西亚槟城
做客人物：自由撰稿人邱琲钧
赤道的阳光从老建筑里的中庭天井坠落。它落在唐宝琼身上。包裹着她苗条身影的娘惹花布，顿然在炎炎烈阳照射下散发一股迷离的色彩。她步履婀娜，缓缓向我走来。
槟城 我万万没有想到唐宝琼会把我约在她的工作地点—槟城娘惹博物馆里见面。同时，也没有想到她会以一身传统娘惹装扮赴约。所以当她出现在这个摆满娘惹文物的空间里时，我的思绪不禁一直往后退，退到曾祖辈曾经置身的那个久远年代。
娘惹是南洋一代才有的神秘族群。根据历史记载，它是于明朝随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成员与当地人发生了爱恋或者婚姻关系后形成的一个新族群；但是也有学者认为，他们是因为温饱问题而移民到南洋一代的中国人在受到当地文化熏陶后崛起的族群。无论哪一个考证结果是正确的，唐宝琼这位道道地地的槟城娘惹后裔，还是我在当天阳光下的一份惊喜。
一双绣花鞋
从中庭天井撒下的阳光，把唐宝琼脚上穿的饰珠鞋照射得闪闪发亮。这种以精湛的缝纫手艺将小小珠子密密麻麻填满鞋面的手工鞋，是娘惹文化的独特产物。严格地说，这种曾经普遍穿于娘惹脚上的饰珠鞋，在西方现代文化入侵的今天，已经渐渐只出现在怀旧人群的脚上，十分罕见。所以，当我无心发现唐宝琼的粉红色沙龙裙摆下有饰珠鞋在阳光下忽隐忽现时，马上感觉整个空间的氛围里，有一种属于热带的怀旧色彩在腾跃。
绣花鞋 除了串珠和缝纫之外，厨艺和刺绣也是每个娘惹自小必需为婚后学习的才能。看到这双七彩珠鞋，我马上想起在今天的传统娘惹家庭里，老一辈仍旧有将手艺传授给后裔的习俗。我于是兴奋地问她：“你缝的？”她听后，温婉的微笑忽然转变成大笑—传说中娘惹人奔放开朗的性格因此突显。她“咯咯咯”地笑完之后，再以当地的娘惹语言风格，将马来文、英文和福建话混杂地说出了这句话：“Baru的Nyonya mana还有古早的Nyonya那样senang？Nowadays， we are all join in society life。”虽然离开马来西亚许多年，但是这种将各种语言混淆而成的语言特色，仍旧是我所熟悉，并且感到亲切的。在我血液里根深蒂固的马来西亚混乱语言文化，让我毫不费力地了解唐宝琼在说：“现代的娘惹哪还有以前的娘惹那样空闲？今天，我们已经走入社会了。”
娘惹是唐宝琼无论在家庭还是事业的关键词。虽然她的祖祖辈辈都是娘惹族，她的性格和神韵，也仍有当年娘惹风范，但是时代变迁，正当娘惹文化慢慢退到稀有人群里时，一次又一次融入社会的机缘，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传统的娘惹观念，走进了维护和推广娘惹文化的圈子里。她挺起胸膛，从一个只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身份出走，成为今日在宣传娘惹文化里的激进分子。也就是这种对文化的醒觉、维护和骄傲，酝酿出唐宝琼的个人气场。天生丽质的她，更因为天生拥有娘惹对生活热爱与豁达的性格和一份后天的自信，在举手投足间散发了她独特的魅力。
百年大宅
这是我和唐宝琼的第一次见面。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想要进一步了解现代娘惹的生活。于是找了一个朋友为我推荐适当人选。朋友在想也不想的情况下，把唐宝琼的名字和电话都给了我。她说：“她是槟城最具代表性的娘惹后裔，为人亲切且十分健谈。”一个电话过去，她爽快地答应面谈，并且还给了我见面的时间和地址。而这就是我出现在这栋绿色大古宅的原因。
大宅 这栋绿色大古宅就是槟城娘惹博物馆。它位于槟城码头附近的教堂路(Church Road)。据说，它除了是19世纪初华裔甲必丹(Captain)郑景贵的官邸之外，还是他成立的“海山会”帮派总部。这位生前以多种身份为争取华人权益而奋斗，以及多次调停华人与华人之间纠纷的广东籍男子，在死后留名至今天。随着子孙的移民，这间百年老屋因此荒废了许多年。经过当地一群致力保留古迹与娘惹文化的有志人士的努力，它终究在城市发展计划里被保留下来。原貌翻新的大工程，不仅还原了它当年的风采，还替它赢来“建筑风格富含娘惹文化精髓”的美誉。
郑景贵故居“复活”后，再以槟城娘惹博物馆的新身份让人眼前一亮。自2004年对外开放至今，它因为被多部电影和电视剧的剧组青睐、拉队前来取景而快速成为今日岛上一个重要的旅游景点。原汁原味的装潢和房屋结构，再现了当年的豪华气派。古老屋梁下，上千件对外展示的娘惹文物，完善的流程规划，加上在房屋布局上和每件文物的详细说明，让它在马来西亚仅有的两间娘惹博物馆里，最受游客推崇。
身为这家博物馆的董事长兼娘惹工会副主席的唐宝琼，常常为了工作事宜，像一只彩蝶那样周旋于人群之中。每每在忙碌的空隙中得到停歇的机会，她总会回到这个绿色大古宅里。在认识唐宝琼的人的眼里，这已经不是仅仅一家博物馆而已，它还是他们这位亲爱朋友的第二个家。
唐宝琼果然是一个亲切善谈的女人。可能是因为我幸运，恰好碰到她难得悠闲的一天，也可能她是看在朋友情义上专门为我腾出一些时间。她不慌不忙地把我带到博物馆的各个角落浏览。并且一一向我细诉展现在这里，每一个文物的风格和来历。她说，要了解娘惹文化，就得先以娘惹的传统生活状态为根基。
前身是双层豪宅的槟城娘惹博物馆，所占的总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在这仅有两个楼层的建筑里，展现的各国古文物收藏却到了让人目不暇接的惊人数量。为了这些珍贵展示品，博物馆当局特别组织了一个由研究娘惹文化的学者与文物管理的专业团队，隔三差五地将每个角落的建筑细节和文物巡视一遍，以便这些经历了岁月考验的历史见证能够切时得到维修和保护。让它在未来，还能继续以最佳的状态来将历史阐述。
最佳外景地
我随着唐宝琼的身影穿梭在这个奢华的老建筑里。在我眼前的每个建筑上的细节和文物，都在她的说明下有了生命力。这里除了有中式精致木匠手艺制造的大型古雅酸枝家具、神台、鸦片大床、雕花屏风、龙凤柜和景德镇的粉彩瓷器之外，还有英式地砖、茶具和室内装饰品，以及苏格兰锻铁雕柱和楼梯栏杆等等。中国和当地马来文化融合之后，再因为海上贸易和殖民历史的影响，混杂的文化根源化成不同的文化灵魂，一一付托在实物上。它们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相容成一种奢华的神秘。
娘惹故事 透过木格窗口上，蒂凡尼风味彩色玻璃，阳光像是披上不同颜色的薄纱轻轻覆盖在地砖上。整个空间给人的是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透过镜头，我把这个庞大的空间圈划在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方形里。以自然光线摄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被局限的范围里定格成一张张仿佛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画面。当时，我并不知道曾经有剧组千里迢迢来这里取景的事情。当我将这个感叹传述唐宝琼时，她掰指算了一下说：“《色。诫》、《夜明》、《女头家》和《小娘惹》，都曾经在这里取景。因为我们的原有装潢、装饰和摆设不必让剧组做太大的改动，就已经有100多年前的氛围了，所以他们才会决定拉队来到我们这个现成的环境里进行拍摄。我们目前仍旧不断在追求完美完善。我想，游客对这里的好评再配合我们的宣传。未来可能会有更多剧组过来呢。”
槟城娘惹博物馆越办越好，唐宝琼的生活就越来越忙碌。她不止一次说过，当她奔波劳累之后，总会到这里略作歇息。她没有明确指出那个让她憩息的地方。但是在这个类似四合院结构的槟城传统娘惹建筑里，我相信在种满了热带植物的小小前院和后院祠堂小通道旁，还有绿荫下的古老椅子，显然是她极愿意在闲时坐下的地方。因为经过翻修后，这栋重显昔日金碧辉煌的古宅，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而这排在绿荫下的椅子，正好是感受这份在静谧中透露岁月风霜的地方——这里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所以我极愿意相信它于唐宝琼的感受，也大概如此。文／图_邱琲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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